可是,孙少平的眼睛却潮湿起来。

他透过朦胧的泪眼,看见远方地层深处的一片。

黑暗中,煤溜子在转动,钢梁铁柱在地压下弯曲颤抖,淌着汗水的光膀子在晃动……晃动……小船停泊在岸边码头。

孙少平从恍惚中醒过来,跟随这些快乐的人走进了公园餐厅。

热情的吴仲平即刻就备办好了酒菜。

孙少平强迫自己回到眼前的现实中。

是的,煤矿和这里虽有天壤之别,但都是生活,生活就是如此,难道自己吃苦,就妒嫉别人的幸福?不,他在黄原揽工时,就不止一次思考过类似的问题。

结论依然应该是:幸福,或者说生存的价值,并不在于我们从事什么样的工作。

在无数艰难困苦之中,又何尝不包含人生的幸福?他为妹妹们的生活高兴,也为他自己的生活而感到骄傲。

说实话,要是他现在抛开煤矿马上到一种舒适的环境来生活,他也许反倒会受不了……第二天上午,妹妹要去上课。

少平说他自己一个人再到街上逛逛——他不好意思对妹妹说他想去找晓霞。

聪敏的兰香却猜到了他的心思。

她对他说:“你应该去看看晓霞姐,她上次来我这时,还送给我一条裙子和五十元钱,说是你让她捎来的。

其实我明白,这钱是她给我的……”

少平呆住了。

晓霞在信中可从来没提过这件事!

一刹那间,说不清楚是幸福还是痛苦,使他感到心头涌上一股酸楚的滋味。

“这是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。”

妹妹说着把一张小纸片递到他手里。

他把这纸片装进衣袋。

其实,晓霞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他都知道。

在兰香上课前半小时,少平还没动身上街的时候,兄妹俩做梦也想不到,他们的姐夫王满银突然闯到这里来了。

这个逛鬼的出现,着实使他们吃了一惊。

一年四季,这个人的踪迹家里人谁也不知道,他怎么会逛到这里来了?“哈呀,早听说兰香考上了大学!

喜事呀!

我也忙得顾不上来看看!”

王满银满脸黑汗,撩起衫襟子往脸上扇风。

那件几乎是透明的尼龙背心脏得象小孩的尿布。

“你吃饭了没?”

兰香问他。

不论怎样,这个人歪好还算是个姐夫,又是上门来看她的,总不能劈头把他臭骂一通。

“吃得饱饱的!”

王满银在肚子上拍了拍,“我就是来看看你!

哈呀,你真不简单!

咱们的光荣嘛……我马上就得走,晚上还要坐火车到兰州去贩点白兰瓜。

我以后再来……听说你到了铜城煤矿?”

王满银有点怯火地扭头问少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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